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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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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遲的上下睫非常緩慢地碰觸一下, 從怔楞的狀態中抽出身來。

陸致的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下,比她幾乎大一倍的手掌仿佛一蜷起來就能將她輕易掌控住。

涼涼的硬感從手背傳入全身,漫至神經。

此時此刻,一種詭異的感覺摜住了她。

她的指間顫了顫, 就要把手收回去時, 他的手指一動, 將她的手包圍在了掌心。

冰涼的指節沿著她的指節貼合起來。顏遲擰起眉頭, 要把手收回去。

他握得很緊。

“松手。”她的語氣很淡。

陸致側臥起來,臉對上她的臉, 黑瘆瘆的眼眸從這樣的方向看來, 少了些許壓迫性,仿佛把那種冷戾之氣翻到,抹平,再融化了一般。

顏遲不再動作, 任由他握著。

兩個人對視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蒲公英的細絨從遠處飄散過來, 沾在兩人的衣服上,繼而又被吹遠。

也不知過來多久,顏遲感覺手上的力道似乎有些松了。

她擡眸, 只見陸致已經合上了黑沈沈的眼睛,蒼白的面孔上還浮著幾粒細絨。

顏遲試著抽了抽手臂。

沒想到竟然抽了出來。她伸展了一下在他的掌心屈了很久的五指。

“陸致?”她喚了喚他。

“陸致?”

“陸致?”

她喚了好幾次都不見陸致醒。他好像睡得沈。

顏遲詫然。陸致這麽缺睡的麽?這種情況下都能睡著。

她瞥到他眼底下的烏青, 較之前要好了許多,看他這樣子,近段時日應該睡得不錯吧?

她輕手輕腳地從草地上起來。

起來後又註意著陸致的情況, 他仍睡著,仿佛什麽也打擾不到他。

她望了下四面,這裏是一塊小草地,應該才出城外不遠。她看了看方向。從前從街上回聚山寺時,她與師兄沒有走過這條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走。

只有先回到城門,在從城門拐到回聚山寺的小道。

她正準備快步離開,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去哪兒?”

顏遲凜住。

她扭過身,俯視著陸致。

陸致還躺在地上,只是眼睛看著她。

“走。”她說。

陸致依舊不起來。

顏遲發現了他有點不對勁。

怎麽一直躺著不起身。她狐疑地掃視著他,沒發現什麽不同。

她試著向斜旁挪兩步,陸致依舊未動。她立馬轉身,才提起鞋子裙身就一緊。蠻硬的牽扯力使她跌回到了陸致身上。

這一次她撞上去時倒不怎麽疼,好像陸致沒有像以前那般使很大的力氣。而且在她的臉要砸在他的身上時,他用手托擡住她的腦袋兩側,是以她沒有直接撞上他。

她與他上下重疊著,他放開了托在她頭兩邊的手。

顏遲見機立即狠命地捶打他。他不阻止也不還手。在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手都錘疼了的時候她的餘光裏出現了一點紅。

顏遲一滯。

陸致的嘴角流出了一絲鮮紅的血。她把他錘出血來了?

顏遲鈍鈍地收回拳頭。

見他沒有制著她,她在地上一撐,欲要起來。身上卻猛然被一按。

四肢熟悉的松軟漸漸泛開。

陸致看著躺在頸邊的人,唇上是她的發絲。

他動了動嘴唇,將發絲含在嘴裏良久。他輕撫著她的背脊,從她的背脊直至她的後腦勺隨後,將她的後腦勺擡起,他將唇印在了她額間的紅蓮上。

就這麽印了許久後,他終於放下她,將她移到身側。他繃著下頜,似乎在忍著什麽,手肘一支,從草地上站立起來。

他起來後,撫上自己的後腰,在後腰那塊地方觸了一下,速而收手。他面無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

不遠處的馬靜靜地立著,馬背上的血已經幹涸凝固,上面還插著釵子。釵子紮進去小半截,上面的花飾都已經被血染紅。

陸致緩緩地走到馬前,欲要拔出釵子,這時忽聞遠處有馬蹄聲響起。他淡淡地斜過視線。

黑馬停在對面,馬上下來一人。

“王爺!”玄七下馬之後,拱手伏身。

陸致把釵子拔出來,然後抽出帕子將上面的血跡擦幹凈,繼而放進自己的懷裏。

玄七一看到血,正要大驚,隨後又看到王爺的馬,這才壓下略慌張的心緒。

今日王爺早早地就處理好宮中事務,連馬車也不坐,直接騎了馬,一路飛奔,仿若要快些回到府裏辦什麽事情一般。

離王府還有一段路時,大街中央攔了一個人,王爺勒住馬,隨即策馬離開,但沒跑幾步,王爺忽然調轉過馬頭,朝後而去。

他趕到王爺後面時,只見王爺的馬上坐了一人,是方才攔在路上的女子。

他還未想過來是怎麽回事,就只見王爺一把將那女子的帷帽揭開。

女子露出遮蓋在帷帽下的面容露出來,卻不曾想到,那女子竟是顏遲!

王爺帶著顏遲要回府時,馬卻不知怎的倏然發狂,以極致的速度狂奔著。

他趕緊抽了一鞭子,想要追上去,但是坐下的馬見王爺的馬發狂後似有些畏懼,跑得越來越慢。一直到王爺的馬跑得都已經沒了影子後,他的馬才恢覆過原樣。

他迅速甩繩,去追王爺。

沿著馬蹄印才終於在這裏找到了王爺。

原來馬突然發狂是因為它身上被人紮進了東西。

那東西……

玄七回望一眼地上的顏遲,還未收回眼睛,就只感覺王爺冷冷的眼光射了過來。

他心抖了一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立刻低眉垂眼,收好自己的眼睛不再亂瞟。

陸致把釵子放進懷裏後,來到顏遲這裏,把她抱起來時,稍微頓了下。隨後很慢地將她抱起來,把她放到玄七的馬背上,自己翻身上去。

玄七讓開一些,讓王爺好策馬。

馬開始跑起來後,玄七靠近王爺的馬,而後牽起韁繩,將馬帶回去。

——————

陸致把顏遲放到床上。他把被子蓋到她身上,掖好後,坐在旁邊。

許久之後,他遲滯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腰。錯位撕裂的的疼痛已經消退了許多。

他輕輕躺下去,挨著她。然後將她的被子打開,貼進去。

顏遲在一種窒息的感覺中醒來。她感覺自己全身都被鐵鏈纏住,稍微動一下就被纏得越緊。

視野裏是一片黑色。

她眨了一眨眼睛,是黑色的一堵墻。

一堵肉墻。

她轉了一轉有些僵的脖頸。涼涼的氣息在她的頸間蔓延。

她擡高眼眸,看見陸致近在咫尺的蒼白面容。

一瞬間的疑惑驟然變成了驚悚。

她要從他的懷裏退開,但是他的胳膊環繞著她的身子,手掌鎖在她的身後,她一動,就有一道勁力將她壓回原來的位置。

顏遲這才猛然發覺,她的雙腿被他的腿纏繞著,緊緊地扣著,幾乎不留一絲縫隙。

她像一個抱枕,被他用力抱著。食指上有些硌人,她用可以活動的大拇指碰了一下食指。冰冰涼涼的鐵質圈狀物緊挨著她的食指。

這個詭異的姿勢以及食指內側的冰涼感另顏遲大腦出現了一霎的空白。

下一刻,她的眼裏逐漸清明起來。

怪不得食指內側的皮膚上會有他銀戒的壓痕。

她想,她不用再問他,為何要大半夜地去她的房間,不用再問他為何她的床上會有他的氣味,不用再問他為何她的手指上會有他的銀戒的壓痕。

她的思緒又混亂起來。

以前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沖進腦子裏,一件一件地交織著,像密密麻麻的線條將她的腦袋包裹填充起來。

陸致始終都不殺她,甚至還有些縱容她之前的行為,她直到剛才之前都以為他是為了讓她活在他的壓榨下更好地折磨她。

但是,如果真的極為厭惡憎恨一個人的話 ……顏遲看著陸致的臉,眼睛瞇了起來。

“陸致,你為什麽那麽討厭我?”

“不是。”

“不是什麽?”

“不是。”

之前在城外,她與他的對話在腦中響了起來。

她那時確實沒意識過來。

不是討厭你。

陸致睜開眼。

“醒了?”

輕輕的聲音傳進耳朵裏。他眼裏略有些才睡醒的空茫。

顏遲將手從他的手下拿出來。她的指腹攀上他的臉。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起來。

冰冰涼涼的觸感在指腹上蔓延。

“為什麽你的身體這麽涼?”顏遲問道。春季將要過去,現下天氣也逐漸變暖,為何他的身上總是這麽冰冷,仿佛捂不熱一般的冰冷。

陸致如同聽不懂她的話,她說完後,他眸子裏的迷茫更甚,似乎在努力理解她方才說的話。

“嗯?”顏遲說話的同時點了點他的眉毛。

剎那間,緊箍在她身上的手臂與腿全部撤離出去。顏遲迅速把他的脖子摟過來。

陸致的眉間一軟。

砰!

砰!

砰!

顏遲感覺到陸致心口在劇烈地跳動起來。他驟然加速的心跳猶如帶著轟鳴擊著她的身體。唇上的皮膚倏然間變得灼熱起來,已然不覆之前的冰冷。

她在等。

等他推開她。

然而他一直沒有推開她。她的旁光裏是他紅地如要爆裂的臉。

顏遲眸光閃了一瞬,繼而勾起唇。

她好像已經確定了某些事情。

雖還未完全確定,但是她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她在心裏長舒一口氣,旋即要將自己從他的眉上移下來。

然而她才退開一點,陸致就忽然從側旁翻過身,她只覺耳際擦過他的袖口,等她反應過來,陸致已經架在了她的上空,兩只手臂放在她的枕頭兩側。

她的“你”字才出口,就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給截了回去。

炙烈如火東西覆蓋在了她的下巴上。然後一點一點往上移,到了她的嘴角。

陸致不動了。

顏遲也不動了。

良久之後,顏遲感覺自己的唇角被他吸吮了一下。

陸昀在鋪子裏左等右等,仍是不見顏遲歸來。她略有些不耐煩地絞了絞娟帕,“鈴蘭,你去看看,顏遲為何還沒弄好。”

得有半個時辰了吧,還不出來。

鈴蘭去問了店家的具體位置,隨後去了卷簾內。

鈴蘭回來時,神情十分焦急。

“怎麽了?”陸昀一見她這模樣,心裏就不知怎的,有些發慌。

鈴蘭:“顏遲她……她不見了。”

“不見了?”

陸昀騰地一下站起來,“什麽不見了?她不是在茅房的麽?”

“奴婢去那兒的的時候,裏面根本就沒有人,奴婢又到處看了看,也不曾見到顏遲。”

“好好一個人,怎麽就會不見了!”

陸致厲聲道。

“公主,奴婢確實沒找見她。”

櫃臺後的店家聽見鈴蘭著句話,心頭一震。原以為是大富人家千金小姐,卻不曾想竟是公主!他急急忙忙出來過櫃臺,“草草草民參見公主!”

“起開!”陸昀這會兒沒工夫應付店家。

“把侍衛叫進來,給本公主搜!”她就不信一個人還能活生生地不見了!

店家看見進來的幾個侍衛,害怕地跪在地上,低著身子,顫抖著。他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侍衛要進來搜他的鋪子?他也沒幹啥事兒啊。

等等,他方才聽見公主說要找到什麽人。是剛剛進去的另外一位女子吧?她不見了麽?

可千萬不不要連累到他啊,他只是個買布料的,啥壞事都沒做過啊。

侍衛搜完整間鋪子加上後院後,回到公主面前,道:“屬下並未發現顏遲。”

真的不見了。

為什麽會不見。

不是說好了要她在這裏等她出來的麽?那為什麽會不見了?

霍然間,她的心底裏升起了一個猜斷。

顏遲她,不會又跑了吧?

她想起她上一次逃跑也是因為她帶顏遲出去游湖她才得以逃脫的,難道這次顏遲……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怒不可遏。她拿出剛才讓鈴蘭買下來的銀簪,憶著顏遲笑著說這簪子她戴著一定很好看的神情,還有她進入卷簾之前最後望的她那一眼。

她就說顏遲那一眼很是怪異。

原來啊,顏遲說等她回來根本就是一句空話,她就沒想過要回來!

她騙了她!

但是,也許她沒有騙她,或許……或許她被人擄了去。陸致猜想著所有可能性,直到鋪子裏的走出來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店家著急地問他有沒有見著一個穿著淺綠色長裙子的姐姐時,他說他在走廊看見有人翻出了墻去,衣服好像是淺綠色的。

陸昀聽到男孩的話,登時怒火中燒,顏遲果然騙了她!

她又跑了,利用她跑了。

“回宮!”她喝到,旋即轉身離開店鋪。

上了馬車後,陸昀突然又道:“去王府!”

興許,興許顏遲回到七哥府裏去了呢。

“快點,快點!”

陸昀一刻也等不及,只想馬上飛至七哥府邸。不過多久,就馬車就到了王府裏。她下了馬車,急沖沖地跨過大門。

鈴蘭在後面追隨著公主,直至王爺的院子停下來。

陸昀一眼就瞥到守在外頭的玄七。

七哥回府了?她瞄了瞄顏遲住的偏房,隨後定了定心神,走到玄七面前,道:“七哥回來了?”

“回公主的話,是。”

七哥現在出宮都出得這麽早的麽?

“本公主問你,你可看見過顏遲從房間裏出來?”

玄七的神色立即一變。他有些古怪的神情另陸昀不解,她問道:“怎麽?”

“不曾見過。”

“哦。”陸昀問完就要走。有忽然頓下,她都到了這裏了,不見見七哥,那還像話麽。

“七哥在哪兒,本公主要見他。”

“王爺,”玄七仿佛不知道怎麽說一樣,“王爺此刻正在休息。”

“那好吧。”

她原本也不怎麽敢見七哥,他要是在休息的話,那麽她就不用再去見他了。

還有,他們還沒發現顏遲已經不見了?

這一刻,陸昀不知道怎麽想的,她既想讓七哥知道顏遲不見了,然後下令捉拿顏遲,又不想讓他知道,就讓顏遲跑得遠遠的,不再被七哥抓住。

這種矛盾讓她整個人都仿若不會思考了一般。不管了,讓七哥他們自己發現吧,她自己派人先找著就行。

玄七目送著公主的身影走遠。他轉頭,看了看王爺的臥房,然後掩下了面部表情。

臥房內。

顏遲坐在桌子旁,翹著二郎腿,舉著茶杯喝茶。喝完一口茶後,她向對面投以一瞥。

陸致坐在對面,臉上還有未曾消退完的玫瑰色,淺淡的玫瑰色使得他以前蒼白的臉龐如同抹上了香粉一般。

他神情有些呆滯,如同一個大號木頭人。

她看著他帶著血絲的上唇,暗暗冷嗤一番。

時間回到半刻鐘之前。

顏遲感覺自己的唇角被他吸吮了一下。

她瞪圓眼睛,酥酥麻麻的感覺使得她全身戰栗了起來。緊接著他含住了她的唇瓣,又吸吮了一下。

這一下讓她的神識全部歸位。

“陸……唔……”

她的呼聲被他堵住。他起先是吮著她的唇瓣,後來似乎不滿意,又啃咬起來。

顏遲推拒著他,不停地扭著頭。他掐住她的下顎,讓她再也動不了。

她被迫承受著他越來越瘋狂的啃咬。

他一直在她的唇上舔著,啃著,漸漸地變得有些急躁,卻仍只停在她的唇上,一遍遍地重覆之前的動作。仿佛有些無措與茫然。

顏遲發覺他只停在外面後,就緩下了掙紮著的動作。她的眼神暗下去,驀然使力咬了下去。

陸致渾身一震。

顏遲趁他不註意的空隙,向床裏面一滾。她揩掉嘴上的血,警惕地看著他。然後發現他後背上有泥印,那印子好像是馬蹄印。

她凝神想了想,在城外時,他被馬踢了?她只記得她跌下去時,陸致攬著她,她好像是聽到陸致悶哼了一聲。

那一下是被馬踢了吧。

怪不得他那時一直躺地上不動。

想必踢得不輕。

她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後腰。

陸致面露痛色,咬住了牙齒。

看來真的是很疼了。以前她怎麽錘他打他他都感覺不到的,還以為他是個無法感覺到疼痛的鐵人,沒想到現在她就捏起來一下他的傷口他就這副很痛的模樣。

顏遲從床尾翻下來。

她就近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學著陸致的樣子在桌面上用手指敲著桌面。

隨後翹起二郎腿,看著陸致一步一步走到她的對面,坐下來。

顏遲沈默不語,就一直點著桌面。

半刻鐘過去後,顏遲終於看向了陸致。

“陸致,你多少歲了?”

陸致擡眸,唇線一抿,“二十六。”

她原本以為他不會回答她的。

“二十六……”顏遲低吟著。年齡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像沒有經歷過……咳咳咳,顏遲止住拐偏了的思緒。

“哦。”然後簡單地回了一個字。

“刺啦!刺啦!刺啦!”

細小的聲響從門外傳來。

緊接著便是玄七的聲音從外面穿進來,“王爺,阿貍要進來。”

顏遲一聽這刺啦的聲音就知道是阿貍在刨門板了。

她速即起身,走向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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